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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华大学文科资深教授刘巨德:自由的尺度 | 走向自然和人性深处
2018.04.2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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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巨德

1946年出生,蒙古族。1970年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,1973年任云南美术出版社美术编辑,1978年考取庞薰琹教授研究生,研学中国传统装饰艺术与西方现代艺术之比较,毕业后留校任教。曾任华体会网页版登录入口副院长、学术委员会主席、学位委员会主席。现为华体会网页版登录入口绘画系教授、博士生导师、清华大学吴冠中艺术研究中心主任;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、北京美术家协会理事、中国画协会常务理事、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。

出版专著《图形想象》、《面对形象》,出版画册《刘巨德素描集》、《刘巨德中国画作品集》、《刘巨德油画作品集》、《刘巨德写生作品集》、《刘巨德陶艺雕塑作品集》、《刘巨德扇面百图集》、《浑沌的光亮—刘巨德艺术作品集》。

走向自然和人性深处

——刘巨德访谈

库艺术=库:对于东西方艺术资源的融合与碰撞,您从中如何取法与权衡?

刘巨德=刘:受庞薰琹先生的影响,我对中国传统装饰艺术与西方现代艺术进行了多年的比较与研究,从中我发现中西艺术之间差异性里也有相似性。中国传统艺术我理解是“用看不见的道,画看得见的物”,“用看得见的物去追寻看不见的道”。西方艺术表面看是不断的在颠覆,但我通过阅读西方艺术家的作品和画论,也可以感受到他们心中“用看得见的物去追寻看不见的道”。中西艺术从表面上看,似乎存在巨大的差异,但实际上最后都在高峰上相会和互补。

我作画时,脑子里没有古今、中西具体什么作品、图像、语言或技法,中西古今的艺术在我心目中浑然为一,没有界限。我一直在品味、揣摩他们之中的共性,以及艺术与自然的关系。吴冠中先生说艺术无国界,千万不要划界限。中国人和西方人虽然人种不同,文化不同,古人所说得好“性相近习相远”,艺术也是如此。

库:您在哪方面延续了吴冠中先生和老中央工艺美院所开创的——形式美与生活的联系之路?

刘:老工艺美院特别注重对艺术本体的研究,母校给我最深的印象是——艺术是替天行道,艺术不是为哪个阶级服务的,而是属于大众的,属于人类的,属于天地的,为永恒服务的。老工艺美院有一面不朽的旗帜,我们称之为“装饰艺术”,外人称之为“形式主义”,实际上“装饰”是现代艺术之母,我们学校重在从事现代艺术与现代设计教育。人们对装饰的认识,很多时候,常常带有误解,认为“装饰”是没有生命的形式,花瓶或花边似的艺术样式。但我的导师庞薰琹先生曾讲,什么是装饰?装,藏也,宇宙之大理;饰,文采也,生命之节律。在这里庞先生教我们学习艺术,要用心领悟看不见的天地之道,感悟生命的节律。这和传统讲的“澄怀观道”非常相似。

装饰这两个字,引我进入艺术之门。进去之后你会发现还有很多门,有开的门,闭的门,隐性的门层层叠叠,永无止境,像宇宙之大,看不见摸不着。唯有进入自然的深处,才能够真正与自然中的自己照面,并感悟到宇宙之道和生命之节律。

我们学校看似研究实用艺术,但老师的脑子,都活在非实用的形而上的世界中。可以说这是我们学校所以称为形式主义大本营的缘由。

库:您如何观察自然,并从中得到启示?

刘:观察自然就是用慈祥的目光关照万物,抚慰万物,心照万物,万物就会别有情趣,给你美的光芒。美无高下无贵贱,浑然为一。物生道,道生物,物为道之成,道为物之行,天地之艺物之道。在艺术家心里,自然万物、艺术万象都是道的化生,观察自然,重在澄怀观道,以看不见的道画看得见的物,以看得见的物画看不见的道。这就是“心照万物”,不是看,不是观,也不是察,而是“照”。这样万物必然有艺术家自己的心境,万物由心,不是用他人的眼睛看世界。庞薰琹先生把我引进传统艺术的深处,吴冠中先生把我引进自然的深处,从中使我明白中国神秘主义的文化是艺术的真正根脉和源头。我们师造化向自然学习,必须要回到文化源头。

我们曾问吴冠中先生中国传统艺术最宝贵的是什么,他说是“韵”。记得上色彩人体课时,吴先生曾把横躺的青年女人体比作山峦的起伏,让同学从抽象和想象的角度体验生命的节律,给同学们启发甚大,艺术观察重在给人启示。韵作为生命的律动,它不仅在自然物象里,也在作画者的心里,心物没有分别时,一切皆随心所欲。艺术家从中可以移山倒海、移花接木,对自然进行自由地取舍,最大可能的以物映道,即以看得见的去表现看不见的。

库:在世界范围内,您如何看待水墨所独有的表现力和背后的人文内涵?

刘:从世界的角度看,水墨艺术当然是独特的。油画艺术也是独特的,所有的艺术都是独特的。艺术的独特和高低,不不完全取决于工具材料的独特,而在背后文化的高妙。水墨艺术的独特,关键在于它背后文化的独特、深邃和博大,致使水墨艺术尚黑、尚水、尚虚、尚一、尚玄、尚无、尚善。水墨画习天地阴阳之大法,石涛的“一画论”对此专有阐述,告诉人们天地受人以法,就是艺术替天行道。道的世界是非现象的世界,我们所看见的都属于现象界。艺术的世界并非是模仿现象界的世界,重在从杂乱的现象界中寻找出内在抽象的紧密联系的关系。中国人的思维很特别,常常不按现象划分归类,而是按生命内在心性的相近来分类,能把遥遥相距的事物想到一起,比如:看来毫不相干的天、马、父归为阳,地、牛、母归为阴。从艺术的角度看,万物只有虚像的关系,没有实体。水墨艺术也重在建构某种阴阳关系。艺术实际就是一种生命学,它是研究生命和生命精神的学问,它描绘和表现着自然的独特性和人性的共性。

库:您提到自己的艺术一直是在“回乡”的路上,这是否是通过回溯源头,来达到艺术上的创新?

刘:我没想要创新。我只想去朝拜古人,回到源头了解传统艺术的精神。结果人们感觉我在创新,其实我想回归传统,回溯历史的经典,体悟大师的灵魂,探寻艺术的奥秘。体会古人如何感悟自然,如何走到自然的深处师法自然。就像大马哈鱼要从大海返回源头产卵,新的一代自然降生,并顺流而下回到大海……艺术也要经历这种逆流而上的过程,回到源头和古典是艰难的,并只非模仿或抄袭能看见的古人的笔墨和图式,重在从看得见的笔墨图式和画论中寻找看不见的道。这是一个长时间摸索实践体悟的过程,静心的过程,自我拷问的过程,了悟艺术本质的过程……艺术没有新与旧,只有真与伪,新和旧在本质上会高峰相会。所以我选择逆流而上,希望从内心和古人相会,从中吸取力量。

库:中国文人绘画有“以小观大”的传统,通过描绘日常物品画出对宇宙造化的理解。您是否也受这种“以小观大”思想的启发?

刘:“以小观大”就是从有限看到无限,这是中国艺术富有神性的观察和思维方法。对于我们如何走进自然理解自然非常重要,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。诗人说“一沙一世界,一花一天国”,刹那有永恒,微小含广大。真正的艺术家都是诗人,都有这样的眼光,都会从无限的虚幻的镜子中看世界。一棵小草如同一座高山,有太阳的光芒,有宇宙的胸怀,其势如雷霆万钧之力,生命无高下,大和小都是一个完整的世界,并息息相通。

守夜草 纸本水墨设色 2010年 

(转自:太和艺术空间2018-04-1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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